第65章(2 / 2)

害群之马 蓝艾草 3714 字 4个月前

本来窦承以性别之事对柏十七折辱,就已经引起她手底下兄弟的不满。正如柏十七所说,无论她是男是女,带着兄弟们过上了好日子却是不争的事实,也许正因为是女子,反而更为细致,但凡跟着她出去的弟兄们不但吃的好玩的开心,还戒赌走正道,每次走漕运回来,都能大大改善家中生活,令父母妻儿家小都有所盼。

这才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好处。

这些漕帮汉子生在草泽,没那么多读书人的酸腐气,性别固然可以是排斥的理由,可漕帮更是个以拳头说话的地方,柏少帮主的拳头从来就不是吃素的。

如今仇英好端端站在台上,可是谁人不知,为报仇英萧石等人之仇,少帮主从来没有停止过追击水匪,仁义至此,男子如此行事也要被知道的人赞一声好汉子,更何况柏十七还是个小女娘,就更为难得了!

柏氏父子手底下的死忠破口大骂窦承,直骂的窦承面无人色,灰溜溜佝偻着腰往后缩,恨不得钻进老鼠洞里,还是柏十七双掌向下压住了场内喧哗。

她站在台上,风姿气度无可挑剔,带着惯常轻松的笑意拱手向台下之人道谢:「多谢众位兄弟对我的爱护,我自小长在漕帮,难道因为我是女子,诸位叔伯兄弟就要视我为仇人了?」

「宋叔?」

宋恺元心中惋惜,若是柏十七是真正的儿郎该有多好啊,不但能撑起柏家的门户,还能撑起漕帮的门户。

钱赛心中恨的要死,说话不免露出形迹:「以前只觉得少帮主伶牙俐齿,现在才知道缘由。小娘子说话还是切莫太过尖刻,不然将来找不到好婆家怎么办?」

柏十七指尖颤抖,然而面上神色如旧,笑道:「漕帮的事情尚且说不明白,我的姻缘就不劳驾钱副帮主操心了!」

哪知道她身边的年轻汉子却道:「钱副帮主不必忧心,等将来我与十七成亲,假如钱副帮主还在漕帮,必定会发一张喜帖!」

柏十七急道:「……谁答应要嫁给你了?」自说自话!

周王殿下对她的话不但似闻所未闻,更让人无语的还在后面。

他当堂宣布要与柏十七成亲,也不管下面一众漕帮头目如何议论,竟然指着一位之前帮柏十七帮腔的汉子说:「劳驾,递把椅子上来。」

那汉子傻愣愣递了椅子上去,他接过椅子,扶着柏十七强硬落座,还不住盯着她的腰腹间看,只恐方才那一脚撕裂了伤口,渗出血迹来。

柏十七面上挂不住,挣扎着要站起来。

没想到周王殿下却向宋恺元与钱赛抱拳:「宋副帮主,钱副帮主,十七身上有伤,久站不得,借个座儿。」

「无妨。」他方才就觉得以柏十七之力,踹完窦承,对方理应吐几口血才应景,没料到他只是一瘸一拐爬起来往后缩,还暗暗诧异,原来是她受了重伤。

钱赛愕然:「阁下哪位?」

周王:「在下赵无咎!」

此言一出,大厅里陷入了死寂。

近几日周王殿下大名以盐城为中心,沿着各条水道向两淮各地迅速传播,并且每日都有最新消息,锁拿或者就地正法了哪位官员,消息无不令人悚然。

钱赛不可置信:「周……周王殿下?」

柏十七含笑道:「正是周王殿下,钱副帮主还不向周王殿下行礼问安?」她此刻尝到了狐假虎威的甜头,巴不得看到钱副帮主卑躬屈膝的谄媚模样。

「胡说八道!」钱赛忽而怒了:「周王殿下日理万机,哪有空跟着你来漕帮?」他彷佛给自己找到了主心骨,语气都转而高亢:「柏十七,你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假装周王殿下,小心惹祸上身!」

柏十七道:「殿下,怎么办呢?钱副帮主不肯相信您的身份。」

自始至终,赵无咎的眼神都在柏十七身上,生怕她下一刻朝后面跌过去,可是她始终谈笑如常,他就站在她身边,低头就能看到她额头沁出来的细密的冷汗,以及微微颤抖的苍白指尖。

他低头握住她冰凉的小手,两掌合拢团在一起,温柔笑道:「好吧,听你的。」然而扭头,扬声喝道:「来人呐,嫌犯钱赛,仇英勾结水匪,害人性命,即刻锁拿!」

百花楼的大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粗鲁的踹开,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门外竟然静静列着一队军士,弯弓搭箭,箭锋所向,正是台上的钱赛与仇英。

钱赛不由倒退两步,骇然看向赵无咎:「周王殿下?!」

仇英眸光深深,最终吐出俩字:「十七——」

柏十七似乎无限疲惫,她说:「阿英,你过来。」

短短几步路,彷佛迈过一生,仇英双腿僵硬站在她面前的时候,仔细去打量她,眉目依旧,然而那笑意不达眼底,远隔山海。

她说:「你把手伸出来。」

仇英依言。

柏十七解开腰间带着的荷包,从里面珍而重之的摸出来一个东西,放在了他的手掌心。

那是一颗白色的鹅卵石,上面刻着个小小的「漕」字。

仇英心头巨震,良久才哑声说:「你是从哪里找到的?」

「高邮凶杀案的商船底舱。」

她注视着仇英,多少年把臂同欢,嘻笑玩乐,小小孩童陪伴她一起长大,露出俊秀温雅的眉眼,却从来不知道这背后的暗流涌动,吞没了多少人的性命。

「萧石他们是不是死在了你手上?」

全场寂静,远处有闷雷滚滚,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,天上阴云聚拢,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,紧跟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。

仇英苦笑:「你猜到了?」语声轻浅,彷佛呢喃,淹没在了雷雨声中。

柏十七即使听不到他说的话,却也能从他的唇形猜出他话中之意,她心中难过的无以复加,连带着面色也变的极度难看,露出难得一见的软弱:「我但愿自己从来也不知道你还活着。」